立冬之后,桂林的雨下得缠缠绵绵,一阵紧接着一阵。画眉弄的银杏叶就在这样一场又一场暧昧的雨水浸润下,由绿变黄,散作一树金黄蝴蝶,翩翩起舞,向风而歌。
这雨许是累了,好不容易停歇两天,我赶紧叫上几位友人赶去画眉弄看银杏叶。
从桂林到海洋乡,再盘山翻越小平乐的帽子岭到达画眉弄,需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。我们翻越帽子岭的时候,天色如铁,浓雾笼罩。一个混沌而神秘的世界在蛊惑着我们。
画眉弄的夜岑寂而寒冷。村里的银杏树潜伏在山区的夜空,像一排排瑞兽,风雨拍来,耸耸肩,抖落一层鳞片一样的落叶。遍地厚厚的落叶,不悲亦不喜,它们以一份安然的心态在耐心等待天亮。
清晨,我推开村头合作社旅店的窗,便看到了这幅满村尽带黄金甲的油彩画,充满眼帘的金黄在曙光里泛着柔软的光影。我心头一暖,顾不得初冬的清寒,唤过友人,足履轻盈地去追那一片片落叶。
画眉弄的村头位于村子西边,两条水泥路从村头延伸到村里。两条村道的分岔口集中十几棵百年以上的古老银杏树,当中有几树已凋零,几树斜枝半挂叶,有几树如黄色火焰燃烧,豪情奔放,笑傲苍白的冬天。村头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流,切在金黄落叶之间。不时有一片两片纹路清晰小扇形状的黄叶,无意中飘落水面,水面便慢慢铺上一面金黄绸缎,轻漾着随波逐浪或搁置浅湾。
我们沿着南边的下坡路绕去。南边有一坡幽静竹林,丝丝青幔,层层帷挂,繁密的竹林将一缕阳光遮挡,摇曳频闪,透出银光点点。竹林深处传来三两声鸟鸣,短促清脆,悠扬婉转。路旁竹林边上有几棵粗大的红豆杉,翠绿的枝叶间挂满星星点点的红果实,摘一颗放齿上轻轻一吮,一丝甜味滑过舌尖,漫进心田。前方不知谁家屋里升起袅袅炊烟,缕缕青烟倾洇在一棵苍老银杏树上,朦胧着一瀑苍黄,楚楚动人,若隐若现。
一位好心的大姐招呼我们进屋去喝一碗油茶,那热腾腾的香味温暖着画眉弄的冬天。大姐指点我们上楼顶去看村子全貌,村子的格局像一把镰刀形状,我们所站的南坡便是弯起的刀尖部分,刀身刀柄部分依次是紧密相邻的两个村子:牛路上和打厂里。这些名字既有诗意也有乡土气息,据说画眉弄以前是养画眉的,牛路上是养牛的,打厂里是打铁的,很像一个武侠里的江湖,充满了神秘色彩。
眼底下,古旧的房子夹在村中间,少数是青砖斗檐的高宅大院,多数是黄泥砖低矮房子。房子与房子之间便是一树树一枝枝金黄的银杏,黄叶与黑瓦相得益彰,恬静而优雅。这样的冬天超乎寻常的灿烂,漫街遍巷的银杏树如黄蝶纷飞,朵朵黄叶恣意绽放,叶片儿在微风中颤动,迎着阳光变得格外剔透。外地游客纷纷用相机、手机拍照、留影,乐此不疲,流连忘返。十二月的初冬,懒洋洋偎依在这古村古巷古宅院里,这婆娑的金黄,拂在檐头,落在瓦上,拈在指间,不管是以坚守还是离别的姿态,它都在纵情释放着生命的色彩,感动和陶醉着游人的心。
远处依次的田畴、远山和深峡,清丽如画,岚烟缥缈,可曾是梦境?又还是仙境?不经意间,那山林间一抹藤黄是那样的鲜明和温暖,那样执着和热烈,仿佛凤凰涅槃一般,燃烧着整个海洋山脉清寒的冬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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